河流 蔡 明亮 豆瓣

蔡明亮那时候就这样了……

河流 蔡 明亮 豆瓣

水水 评论 河流 4 2008-10-09 04:23:35

蔡明亮啊……原来从这部片子你就让我开始怀疑时不时我的dvdplayer坏了
……好几处是几分钟镜头没有任何变化……

意外的看到陈湘琪和许鞍华,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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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流

河流 蔡 明亮 豆瓣

  • 导演: 蔡明亮
  • 主演: 李康生 / 苗天 / 陆弈静
  • 类型: 剧情 / 爱情 / 同性
  • 地区: 中国台湾
  • 上映: 1997-0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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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蔡明亮,看这样的电影基本上相当于自虐,但我还是看。就说人生吧,有谁敢说他对自己的人生百分百满意?我想只要是还没被生活完全醺醉的人都不会满意。不但不满意,恰恰相反,清醒的人会感到人生中的幸福几近于零。存在的最可悲之处,就在于这样无味的人生我们必须忍受,在明知它不可能有任何改观的情况下忍受。蔡明亮的电影也是逃不开的,所以我不得不面对。

    甚至可以这样说:其他所有导演的生活化都是相对的,而只有蔡明亮是绝对的。电影都是有故事的吧?很多导演会把电影拍得很慢,这样一来故事会细致起来并且会透出诗意。蔡明亮的慢却没有诗意,而且也不是为了更细致地讲故事,而根本就是为了把生活本来的样子移植进去。他始终固执于呈现事物的状态。

    《河流》简直是不流动的。生活的状态就是这么一条污浊,臃塞如死的河流,人的状态就是河上的一具浮尸。

    令人窒息的节奏几乎压抑了所有的生命迹象,蔡的电影像是城市中的公路片。相信吗,人声鼎沸、熙来攘往的商场和荒漠没有什么两样。

         《河流》的疏离色彩是蔡固有的,而《河流》又带给人很脏的感觉。那条污水河,小康家不断地漏雨,三温暖中纠缠在一起的男人躯体,整个的阴暗色调以及局促的空间……是一种给人逼迫感的脏。

    小康的脖子隐喻了生活中的毒瘤。父与母,父与子的关系简直是不可调和的了,但他们就那样扭曲着,支撑在崩溃的边缘上。这样的电影肯定会有一两个爆发的瞬间,小康在医院用头撞墙就是,然而爆发不构成舒解,甚至不代表发泄。爆发完了,还是压抑着。

     人存在着,就像一头困兽。更可怕的是,看这样的电影,竟激发不起我们任何可怜自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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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这篇影评的起因是前几天学校的电影节闭幕片放了《河流》,放映之后是蔡明亮的座谈。看河流之前我对蔡明亮没有任何的想象和了解,而听座谈之后对他的人或人生有了微妙的感悟。我们习惯于根据一个人的作品去推断或评价他是什么样的人,正如他的片子就是生活本身一样,但现实的交织总是让人可可以掌握更多的细节,超越作品本身的对谈也让我对蔡明亮本身有了更多的想象。

他讲到自己拍电影的几个小故事。

1.剧中李康生得了歪头的怪病,而现实中他的确就得过这样的病,很久才好。于是大家很怕他复发,每次拍完戏都要热敷一阵子。因为他在拍戏的时候一直要歪着头,结果最后片子拍完之后,大家的脖子都变成了歪的。

2.苗天答应出演同性恋的父亲后,鼓起勇气去洗同志三温暖,然后进去之后一个男子走到他面前说:“诶呀,苗兄你怎么才来。”

3.有日本的发行商订好要买河流的版权,然后签合同之前来台湾看了一下电影,决定不买了,非常抱歉的和他说,日本观众一定不喜欢这样的电影。后来在柏林影展的时候另一个日本发行商买了版权,回去之后成了那年最卖座的电影。

4.他之前拍《青少年哪吒》的时候,剧本还差三分之一没有写完他就想要开拍。把制片吓坏了,赶紧补上了结尾,又很好心的帮他申请下来了拍片子的辅导金。制片和蔡明亮说你看还好我有写好结尾才能申请下来钱,结果蔡明亮没有用人家写的结尾。

5.蔡明亮的爸爸去世之前在广州的医院,蔡明亮去看他。他爸爸和他说:“你拍的片子我都有看,那部《海角天涯》我看了第一遍没有看懂,但是看了三遍之后我就懂了。”

有些人说蔡明亮一点都不明亮,有些人觉得他的片子缓慢晦涩又沉闷枯燥,有些人觉得他在无病呻吟式的悲伤矫情,有些人感受到持续不断的扭曲压抑。可能是带有了某种心理预期,看完了《河流》之后竟然并不觉得太闷,反而觉得这里展露的世界好像就是我们的现实本身。同性恋的世界并不只有俊美的容颜和年轻的肉体,也有孤独年老的无奈和支离破碎的家庭。在二十年前的台湾,在同性之爱并不像现在可以成为一件拿得到台面上来说的话题的年代,那些在阴暗昏黄的灯光下,在破落凋敝的角落里焦急而小心翼翼地寻求彼此肉体上慰藉的人们不就是那个族群最好的缩影。片子中三温暖里那一扇扇推开又被关上的门后面,是一个个带有焦急欲望的干涸灵魂。

片子另一个关系是父亲和小康的父子关系。我想苗天扮演的父亲和小康之间的关系,也许也微妙的映射了蔡明亮的父亲和他之前的关系。蔡明亮回答他为什么每一次都在用李康生的时候说,因为李康生很像他父亲,所以他难以移开目光。这种缘分慢慢变成羁绊,而永远的李康生也让蔡明亮的片子呈现出一种时间流动下的真实感。蔡明亮说他很怕他爸爸,记忆中的他是不苟言笑、沉默寡言的,和爸爸在同一个空间里都会觉得气氛的紧张和凝固。也许是因为这样,他片子中的父子关系也大多存在着隔阂和疏离,他们关爱和在意彼此,却好像永远存在着无法言说的距离。父亲想要履行一个父亲的责任,而这种拙劣和生硬的关心却一次次被回以冷漠。片子里展露得最直白的温情,大概就是父亲坐在小康的摩托车后座抱着小康的头,然后两人无言地驰骋在台北的马路上吧。

而蔡明亮貌似并不满足于这种疏离的关系和距离,硬是用最尴尬的方式让父子发现了对方最为隐秘和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扭曲和别扭,而我们只得到了一个更加混乱的、不知道结局的结尾。片子的开始,观众轻而易举地发现这个家庭的不正常和扭曲,发现每段关系里都存在着百孔千疮,而在结尾的时候蔡明亮又制造了另一种混乱,甚至上升到伦理和人伦道德的混乱。我们也许可以说这种混乱是夸张的、是小概率的,但并不能否认这种混乱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生活本身。我们也许没有一个同性恋的父亲或是名存实亡的家庭,但每个人的人生里也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问题和矛盾,我们可能也有无数处理不清的关系,可能也会遇到像小康这样歪脖子的不大不小的讨厌的病,可能也会看到最亲近的人也有最阴暗晦涩的一面,而无论我们经历什么,或是遭遇什么,这都是我们无法逃避的人生。

就像河流的绵延不绝一样,生活里无论是琐碎嘈杂的喧嚣还是风花雪月的浪漫,无论是避之不及的阴暗还是努力追求的光明,大概都是无穷无尽的。我们在看蔡明亮的片子,看到的也许是一个并不美好和完满的世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电影又是一个独特和不可或缺的存在。而我们在谈论蔡明亮的同时,可能在思考的也是生活本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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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蔡明亮的“水”三部曲之后,分享一些个人关于“水”的理解。

蔡明亮为什么这么喜欢水,我的理解是首先水是液体,人体内大部分由水构成,所以有很多泡澡洗澡的镜头,体现出水和人的状态是水乳交融的,只有在水中人才可以达到真正的自由状态(《爱情万岁》《河流》中有许多类似镜头)。

再者,蔡明亮的电影喜欢下雨,下雨在一定程度上会驱散城市外在空间的人群,逃亡室内的空间,而人物之间的遇见和暧昧在这种狭小的空间更能够发生碰撞,如果是陌生人会投以同情和善意的目光,发生暧昧的前兆;如果是已经在暧昧的关系的两个人,雨天使他们躲进室内,衣服淋湿又导致脱下衣服,自然而然情欲四起肉体碰撞,正如他们扭动的身体上的汗珠和滴滴答答的水声,这是现代人应对孤独、压抑、欲望的最佳解决途径。蔡明亮热衷于去表现这样一种“雨境”下的云雨时刻,但是雨终究会停,热情和欲望终究会平淡,现代人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压抑仍然得不到彻底的解决。

还有就是“水”状态与人的处境极其相似,水的流动性与时刻被限制也体现出人的状态。自由落下的雨水是自然天性中的人本身,而流落河流、街头,以及室内的地板、洞口等都是流动之水被现实之物所阻断的状态,即现代人被物质现实所规训压抑的状态。以及蔡明亮的电影中室内时常漏水、积水,也正可以看做是欲望的外漏和限制,人愈是压抑内心的欲望,室内的漏水、积水则更加严重,到《河流》中丈夫房间的漏水到最后积蓄起来几乎要淹没整个家庭,也预示了这个家庭内部的崩溃。正是水的大量积淤,眼泪这一排水过程是蔡明亮就是电影中的情绪喷涌,你绝对不会忘记《爱情万岁》里杨贵媚的哭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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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与几个朋友聚会,席间说起我很喜欢[爱情万岁],在座有一朋友称也看了不少蔡明亮的电影,于是开始给其他人叙述起[爱情万岁]的剧情。说有个叫小康的男生跟踪一个砸了他爸出租车后视镜的男生,跟着进了一间空屋偷吻了那个男生,最后小康去洗三温暖,在黑暗的房间里跟他爸来了场乱伦……听完这一锅蔡明亮剧情乱炖,一时间我竟也有些困扰,各种角色和情节在眼前影影绰绰,搅得我辨不清这到底是[青少年哪吒]还是[爱情万岁]还是[河流]。 这种对蔡明亮电影的混淆很多人都一定经历过,让·雷诺阿”一个导演一生只拍一部电影“的说法虽不免极端,但对蔡明亮却恰如其分,他从1982年导演第一部话剧《速食炸酱面》,1984年编剧第一部电影[小逃犯],1989年导演第一部电视剧《海角天涯》,1992年导演第一部电影[青少年哪吒]开始,就在乐此不疲地讲述同一个主题”孤独“。”水“三部曲当是最能代表蔡明电影风骨的作品,所谓的“水”,是漫天的雨水,是下水道的水,是水瓶里的水,是河道中的水,是楼上渗下的水……是压抑之下蠢动的欲望,是李康生、陈昭荣、杨贵媚、苗天、陆筱琳们无可救药的孤独。 [青少年哪吒]:在孤独中放浪 1991年,时任中影公司副总经理的徐立功说:”台湾电影在侯孝贤、杨德昌、柯一正、万仁之后是中空的。“所以栽培新导演正正是中国台湾电影的当务之急。彼时的蔡明亮正在电视界风生水起,凭单元剧《小市民的天空》连续拿了两届金钟奖最佳编导奖,于是向来惜才如命的徐立功,在提拔李安拍摄了[推手]之后,把下一个扶植的目标对准了蔡明亮。 其实蔡明亮最初的创作提议并非[青少年哪吒],而是后来让他声名远播的[爱情万岁],只是那时的[爱情万岁]还是一部以雅痞阶层为对象的爱情悬疑片,但蔡明亮随着创作的深入发觉自己对雅痞一族实在一无所知,于是转而提议把视线对准西门町的放浪青少年,那些他从电视剧《海角天涯》、《小孩》就开始亲近的人。 [青少年哪吒]的主角是两个叫阿泽(陈昭荣饰)和小康(李康生饰)的少年,阿泽和朋友阿彬以偷窃電話亭零钱和电玩IC板为生,泡上了一个叫阿桂(王渝文饰)的援交女生,小康则是个准备重考的高四生,瞒着父母退了学在西门町四处游荡。偷窃、滥交、逃学、酗酒、打电动、飚车、打架、游荡……蔡明亮把这些少年在街头的放浪、与家庭的疏离,事无巨细地袒呈在天光之下。在看似无聊的场景铺陈中,中国几千年根深蒂固的伦理道德逐渐坍塌,身为现代人的”孤独“宿命开始无处遁形,就像影评人黄建业说的:”([青少年哪吒]中的)小人物活像实验室中被观察的昆虫,那些无意识的行、走、坐、卧,都渐渐演变成寂寞心象的反应。“ 蔡明亮曾多次提及自己最喜欢的一部电影是特吕弗的[四百下],2001年创作[你那边几点]时还请来了[四百下]男主角尚皮耶.李奥客串。多年之后,蔡明亮回望自己对这部电影的喜爱,发现原因就在于它探讨的是”孤独”,这种“孤独”从蔡明亮年少时被迫与疼爱自己的外祖父分离后就如影随形,后来独自从马来西亚来到中国台湾求学更是加重了对人与人不可沟通的绝望。于是,在电视剧创作中就道尽通俗的世态人情后,蔡明亮从创作真正属于自己的第一部电影[青少年哪吒]开始,就撕去了生活的伪装和形式的矫饰,直逼出生活的“孤独”。 正如前面引的徐立功的话,台湾新电影运动已然消退,新的电影风格亟待建立,而扬弃了历史包袱、背离了传统叙事的[青少年哪吒]出现得正当其时,一块新的电影版图已然在蔡明亮的镜头下伸展开来。 [爱情万岁]:在孤独中干嚎 [青少年哪吒]之后,蔡明亮为中影的演员训练班排了一个舞台剧《公寓春光外泄》,舞台上是一个个公寓住户独处时的各式孤独状态,去故事化,偷窥视角,男生于独处时换上女装……《公寓春光外泄》其实是为[爱情万岁]做了一次奢侈的彩排。 [爱情万岁]中的美美(杨贵媚饰)是售楼小姐,小康(李康生饰)是灵骨塔推销员,阿荣(陈昭荣饰)是地摊小老板,三人因为各种原因身处同一间空屋之中,吃饭、喝水、睡觉、做爱、洗澡、排泄……[青少年哪吒]中好歹还有传统意义上完整的剧情,[爱情万岁]却只有一个个琐碎又冗长的场景,带着观众走入了一个卡夫卡式的荒芜绝境。 [青少年哪吒]中的阿泽身处一个没有父母的家庭,小康的家庭父母俱在却彼此疏远,传统家庭的意义已然开始瓦解。而[爱情万岁]中主角们更是一个个与房屋有关却又没有家庭的人,那座空屋更是完全丧失了家庭的意义,这次的蔡明亮把家庭进行了彻底的剥离,更加深入到人物的孤独里去。美美与阿荣除了肉体的欲望没有任何的关联,小康倾慕阿荣却只能趁他熟睡偷偷吻上他的嘴唇,《公寓春光外泄》中不可沟通的人们身处一个个独立的房间之中,而[爱情万岁]中的美美、小康、阿荣即便身处同一个屋檐下,仍然没有沟通的可能,就算阿荣与小康有过浅浅的交谈,却也因为性别的鸿沟而流于虚妄。 117分钟的电影,一百句纯属废话的对白,没有任何的背景音乐,在这寂静如死般的房屋之中,只有喝水的咕咕声,只有做爱的喘息声,只有小康的呼吸声,角角落落回响的都是饥渴和寂寞。还有那一个个几乎耗尽观众耐性的长镜头,把这两男一女的空虚袒露无遗,蔡明亮也不畏惧把镜头迎向他们的脸,让他们的寂寞无处遁形,尤其在压抑了整整110分钟之后,杨贵媚在结尾处对着镜头长达六分钟的恸哭,更是哭出了孤独对灵魂惊心动魄的啃噬。 [爱情万岁]形式与内在的极致,是对观众和传统电影的彻底挑衅,但蔡明亮在激怒了无数观众和传统卫道士的同时,也建立起了一种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的蔡明亮风格,这也让他成为继侯孝贤之后成为第二个获得威尼斯金狮奖的华语导演,而这还仅仅只是他的第二部电影。 [河流]:在孤独中溃烂 蔡明亮说生活本身就是重复的,而他的乐趣就在于观察重复中那些细微的变化,于是“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又回到了[青少年哪吒]那个阴冷的家。主角仍是小康,只是除了开场在污水中客串了一次浮尸之后,小康就诅咒般染了歪脖子病开始行尸走肉,父母仍是苗天和陆筱琳,只是父亲热衷于在黑漆漆的三温暖贪一时同性之欢,一段乏善可陈的外遇和一个冰冷的按摩器则是母亲的全部,二人已不再为去维持一个家庭假象而做任何的挣扎。 [河流]之前,蔡明亮应邀参与了一个探讨亚洲艾滋病现状的纪录片项目,他用一部《我新认识的朋友》对同性恋与艾滋病进行了细微的观察,也许正是因为此,才有了[河流]中家庭与同性恋的关系探究。[青少年哪吒]中的小康还对自己的性取向懵懂无知,到[爱情万岁]中开始偷吻熟睡中的陈昭荣,而行至[河流],已是一个会主动去寻求同性欢爱的青年。朱天文在《荒人手记》为同性恋写下了这样的话:“承负着沉重的原罪,鄙夷着自己的肉身,未来究竟是放纵自己之后得来的世纪末绝症的天谴,还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渎和宽容?”[河流]中的小康也更因为这层原罪,背负起了远远超乎寻常重量的孤独,就和那三温暖的黑暗中,那一个个不停地开门、关门,想为自己身体找一个归属的人们一样。 在一片黝暗中,小康和父亲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之下发生了关系,当灯光大亮,才发现造下了滔天的罪孽。这场惊世骇俗的乱伦戏所引发的攻击,简直可以把蔡明亮吞噬,而蔡明亮在鼓足勇气拍完这场戏之后,也早已深知自己触犯了人伦禁忌。中国几千年建立的家庭伦理,终于在蔡明亮《“水”三部曲》的最后一部中,被排山倒海的情欲和孤独彻底摧毁。 ========================================================================= 台北的孤独地图 蔡明亮的电影中总有不少角色,如无主之魂游荡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从一个日出到下一个日出,像[青少年哪吒]里的小康、阿泽,[爱情万岁]里的美美,[河流]里的小康、苗天。他们漫无目的地四下行走,也为我们提供了另一个观看这座城市的角度。而在[你那边几点]、[脸]的巴黎与[黑眼圈]的吉隆坡之前,这座城市只有一个名字——台北,蔡明亮也借由关照这座城市繁华与凋敝的错落,记录下了其间人世的孤独。 囚城:西门町 [青少年哪吒]第一场戏,阿泽与阿彬在黑暗中撬开了电话亭的硬币箱,故事就在雨夜的西门町拉开序幕。 西门町因位于台北西门外而得名,一般指的是台北万华区中华路、康定路、汉口街及成都路以内的范围。日本侵占中国台湾前原只是个萧瑟城郊,后来日本政府仿效东京浅草区于此地设立了休闲商业区,从此走入了繁盛。而今的西门町之于台北,就如同王府井之于北京,南京路之于上海,是台北人生活消费的轴心,也是外来客了解台北的入口。 西门町有几十家电影院,蔡明亮当年上学时就常在西门町看电影,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于是当他有了机会拍东西,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拍西门町吧。那时候西门町逐渐没落,但是铁路地下化跟西门町行人步道已经在做了,它给我很多感觉。”1989年他导演的第一部电视剧《海角天涯》描述的对象就是西门町一个黄牛家庭,1992年导演的第一部电影[青少年哪吒]又再次用西门町把电影中少年们的生活囚困其中:阿泽和阿彬在这里的电动玩具城里消磨、偷电玩IC板,阿桂在这里的冰宫打工、与阿泽在这里的小旅店开房,小康则是一路尾随着他们在这里的生活。 坐捷运在西门站下车,出站处就是西门町步行街的入口,入步行街前可以先往后看,远处中华路一段、衡阳路、宝庆路交叉处“宝来证券”上的大钟,就曾在[你那边几点]中被小康调慢了七个小时。走入步行街,人潮在这条于上世纪90年代后期开始禁止车辆在节假日通行的街道上川流,路边是密密麻麻的小店铺,服装店、美食店、书店、刺青店、KTV……这里也由此成了青少年的天堂,也有太多的少年如小康逃学后躲到这里放纵,而现实中的西门町少年拉帮结派、吸毒援交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闻。 许多青少年题材的电影都因此以这片区域为故事的发生地,如[六号出口]、[听说]、[向左走·向右走]等。也有许多的少年因为在这里遭遇了星探,而走上了五光十色的银幕,上世纪的如林青霞,新世纪的如桂纶镁,当然还有蔡明亮,就是在西门町的游戏机厅里遇到了高考落榜后在这里打工的李康生,这才有了接下来二十年被孤独浸透的胶片。 走在西门町的街头巷尾,在在都是[青少年哪吒]的故事。那西宁南路与内江路的交叉口处,就是电影中频频出现的“大荣大旅社”,旅社仍在,换了招牌,也不知里面的客房是否仍播着AV,接待着阿泽、阿桂一样的少男少女;西宁南路往前与武昌街二段的岔路处,就是阿桂与阿泽怄气之后奔走追逐的路段,行走的也是如同阿泽、阿桂般年轻的少年;位于西宁南路70号的老字号万年商业大厦,就是阿桂的冰宫所在地,这里也是西门町的地标性游乐场所;位于西宁南路的36号,就是阿泽和阿彬偷IC板的狮子林商业大楼,这里也是[河流]中陆筱琳工作的酒店所在地;再往前的西宁南路4号,则又是蔡明亮另一部电影[洞]当中,那个被遗弃的阴抑国宅。 离开西门町的时候已入夜,绚烂的霓虹灯开始明灭,街上的人潮愈发汹涌,越来越多的少年从捷运站里钻出来,结着伴走入那迷离的红尘里去。这些少年的“来到”让我想起电影结尾处阿泽与阿桂那段关于“离开”的对话:“阿泽我们离开这好不好?”“你要去哪里?”(阿桂摇摇头)“你呢?”“我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就这样被西门町囚禁了,就像开头那只被圆规钉死的蟑螂。 残垣:大安森林公园 [爱情万岁]没有西门町那么明显的地域特征,作为片中最重要场景的待售空屋,更是无从查找任何的地址信息。但仍是有蛛丝马迹透露出些微的信息,比如陈昭荣与杨贵媚那场眉来眼去的精彩初遇戏,正是发生于复兴北路上的中兴百货,这也是陈昭荣摆地摊的地方;再比如那个足可以载入世界影史的经典结尾,就是发生在大安森林公园。 大安森林公园始修建于1992年,1994年正式开放,原来规划为自然森林公园,后来改为多用途休憩公园,占地约26公顷。[爱情万岁]拍摄之时公园仍在建造中,所以镜头中出现的森林公园,完全没有一个公园应有闲适的模样,杨贵媚笃笃笃的高跟鞋,走过的是泥泞的地面、倒地的树木,杂乱荒芜的如同一个待兴的工地,蔡明亮就这样毫不留情地把都市的满目疮痍袒露在观众面前。[青少年哪吒]里的中华路在施工,[爱情万岁]里的大安森林公园也在施工,蔡明亮电影中的台北好像永远都在“施工中”,如闻天祥所言“那个美好未来的都市乌托邦图像,仿佛一直往后被拖延”。 而今的大安森林公园早已不是电影中的模样,不然如何被台北人称为城市的绿肺。从新生南路二段入口进入公园,果然如同入了一片森林,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热带树木在头顶织成一层绿色天顶,天顶下同样是各种认识不认识的热带花草,正值傍晚,许多居民在小道上或散步或慢跑,林间空地还坐了不少少年在嬉闹。虽然公园的人工痕迹很重,风景也不见得有多美,尤其是在台北这个绿化本就做得极好的城市,但行走其中的惬意,仍是让人忍不住哼起陈蝶衣写的词:“我匆匆地走入森林中,森林它一丛丛,我找不到他的行踪,只看到那树摇风。” 沿着林间路直往公园深处走去,大约走到中间处,就可见到一个露天音乐台,电影中杨贵媚放声大哭所坐的长椅就是这个音乐台的观众席。音乐台顶部是角锥形金属管造型,像极了贝聿铭为卢浮宫设计的玻璃金字塔。舞台不大,但好在开阔无外框,故常有免费的音乐会、演唱会、露天电影。观众席呈自然斜坡式设计,可容纳900余名观众。许多附近居民都带着孩子在这里玩耍,三三两两闲坐在观众席上聊天。就如同公园早已不是工地而确实长成了森林,人群中也再寻不见那个被风吹乱长发、用餐巾纸擦拭眼泪,点燃香烟勉力镇静的寂寞女子,一派岁月静好。 淤塞:淡水河 蔡明亮在“水”三部曲中放置的地标性地域越来越少,我们的长征也一部难过一部。但好在蔡明亮从不吝于强调角色们与城市间的关系,正如闻天祥在《光影定格——蔡明亮的心灵场域》一书中写的:“从外在来看,他们可能离不开城市,因为早就被城市的消费经济或繁华热闹所控制;从内在省思,城市象征他们的心灵和处境,彼此互为注脚,难以割舍。”这种注脚,在[青少年哪吒]中由西门町承担,在[爱情万岁]中是大安森林公园,对于[河流],则无疑是淡水河。 蔡明亮在拍摄电视剧《海角天涯》时,原本有场社工被推到河里的戏,可惜因片长问题而死在了剪接室地板上,但饰演社工的王友辉却在拍完这场戏后大病一场;而李康生在演完[青少年哪吒]之后,有近半年时间脖子无法伸直。而这就成了[河流]开场,小康于污水河中客串一具浮尸,而后开始怪病缠身的缘起。 在蔡明亮最早的构思中,[河流]会有两条叙事线,一条是现在的电影讲述的故事,另一条则是淡水河的生态纪录片,因为考虑到架构会太大而放弃,但仍然保留了小康与淡水河的相遇。 从西门町沿内江路到底,穿过环河快速道路,就来到了淡水河边。这条蜿蜒的河流曾经是台湾地区唯一可以通航的淡水河,也是第三长的河流,流域覆盖台北、基隆、桃园、新竹等地。因为航道的发达,早年有许多的聚落沿河岸而建,比如现在无人不识的“艋舺”,而艋舺的本义就是淡水河中的独木舟。从19世纪末开始,淡水河逐渐淤塞,一直到现如今已基本没有了航运功能。 沿路往南走到龙山河滨公园,公园就在淡水河与环河快速道路之间,为淡水河隔出了一片清静天地。公园内有绿树,有长椅,是个休闲好地方,而且游人格外稀少,都能看到公园中有捡破烂的阿婆临时搭建的住所。而公园入口处,静静站着一只白色的狮子雕像,那雕像的侧旁,就是电影中小康吃着剧组的盒饭遇见许鞍华的地方。 走到河边,穿过沿河的自行车道,那水泥浇筑的入河口,就是小康扮浮尸的地方。电影中的淡水河水已是浑浊不堪,扮完浮尸的小康在旅店拼命搓洗也未能洗尽身上的臭水味。但而今所见,虽然河道宽阔,旁有芦苇,但河中几乎连污水也难见,乌漆漆地袒露出河床中的淤泥,一群白鹭在上面行走,隐隐有淤泥的臭味,让人不愿久留。 都说经过几十年的整治,淡水河的水质已经有了大幅改善,但这万华区一段,却显然比十几年前污染更甚。借用闻天祥对淡水河的解读,“如果我们将河流视作纵横城市的血脉,一个倚据在淡水河畔发展的城市(台北),显然只顾莽撞地追求它的繁荣,却对发臭的血液(河流)视而不见,自然也无察于多少细胞(城市人)已死如槁灰。”小康、苗天、陆筱琳就是在这样一个冷漠的都市里行尸走肉,淡水河给了他们一次突如其来的试炼,把这些已经中空的躯干燃成了灰烬,连仅余的孤独本身都片甲不留。 原文刊于《看电影·午夜场》2011年5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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